作 者丨卜羽勤 易佳穎 許秋蓮 實習生武夢婕

編 輯丨周上祺 劉巷

圖源丨視覺中國

2021年，毫無疑問是劇本殺行業全面爆發的一年。

企查查數據顯示，全國范圍內共有超萬家桌游相關企業，其中劇本殺企業近400家，僅2021年就新增注冊量5957家，為近十年來最多，同比增長85%。而從整體地域分布來看，江蘇、遼寧和陜西分別以1200家、907家和864家位列前三。

劇本殺、密室逃脫等作為新興的娛樂項目，深受眾多年輕人的喜愛。但劇本殺內容多以“推理”或“尋兇”為主，為增強“沉浸式”體驗，部分劇本設計存在恐怖、血腥、暴力等情節和場景布置，甚至部分劇本殺包含宣揚違法犯罪活動的內容。

面對新興業態的高速發展之下的亂象叢生，監管迅速就位。

2022年1月13日，上海市出臺《密室劇本殺內容管理暫行規定》（以下簡稱《暫行規定》），該規定自2022年3月1日起施行，有效期至2024年2月29日。

據上海市文旅局介紹，上海是全國首個正式將密室劇本殺納入管理的城市。《暫行規定》要求經營單位嚴格自審劇本的內容、設置的場景、提供的服裝和道具等，并對劇本內容進行備案，對不適宜未成年人參與的產品設置提示，并不得允許未成年人進入。

為此，21世紀經濟報道記者采訪了30多位玩家，詢問玩家對于密室劇本殺分級等規定的看法。

受訪的大部分玩家都認為劇本殺等游戲應該采取分級制度，至少店家需要指出劇本有哪些敏感內容，讓玩家在玩耍前可以自行選擇。

“有些劇本不適合未成年人，但成年人有需求，不應當全部禁止，可以按年齡分級”“通過分級讓成年人玩到更有趣的內容”有玩家這樣認為。也有部分玩家表達了對于分級的擔憂，害怕無法科學的分級，最后一刀切，不管哪個年齡段的玩家都沒辦法玩到有趣但是含有敏感元素的劇本。

“上海由文旅部門用《暫行規定》的方式對劇本殺進行探索式管理，給將來修訂和完善管理預留了空間。采用備案制而非審批制，是從改善和提高營商環境角度出發，對劇本殺這類新興事物采取的包容審慎監管，是針對新興事物和行業在行政管理思路上的創新和探索。”

中國民族影視藝術發展促進會版權專委會執行主任王建剛在接受21世紀經濟報道記者采訪時指出，此舉在監管的同時也引導了市場，防止在其他行業和領域里出現的資本一擁而上，盲目投資情況，在全國范圍內開創了先河。

內容“紅線”

《暫行規定》要求，密室劇本殺文化業態經營單位應當建立健全內容自審制度，配備內容審核人員，實施相應的技術監管措施，對經營中使用的劇本、設置的場景、提供的服裝和道具等內容和活動進行自查與管理，保障內容和活動的合法性。

同時，上海市文化和旅游局負責全市密室劇本殺文化業態的內容監督管理工作，成立劇本審查專家小組，發布違規劇本清單。為此，《暫行規定》劃出了十條基本“紅線”。

劇本殺企業使用的故事劇本、設定的場景、提供的服裝和道具的內容，不得含有宣揚淫穢、色情、賭博、暴力以及與毒品有關的違法犯罪活動，或教唆犯罪；侮辱、誹謗他人，侵害他人合法權益；違背社會公德或民族優秀文化傳統等情形。

劇本殺相關從業者表示，自從前期的《征求意見稿》公布后，不少涉及暴力等內容的劇本都已下架。而此次《暫行規定》正式發布，雖其生效范圍還僅在上海市，但已有受訪的北京劇本殺的從業者表示，“有的劇本殺店鋪是連鎖經營的，會有連帶的反應，但更多是出于防范未然的考慮，不少北京的從業者也對相應的劇本進行了下架。”

對于，劇本殺劇本里是否必要一些“不健康”的內容作為推動劇情發展的工具？眾口不一。

對此，受訪的30余位玩家中有半數認為劇本殺需要靈異等元素。“含有靈異類元素的劇本會更加的刺激，同時能加大游戲難度，令游戲過程更加有趣”一位玩家在采訪中這樣說道。但也有半數玩家認為，劇本殺中的靈異等元素并非必需，不含鬼怪的劇本也可以很精彩。除了靈異元素外，暴力、色情內容在劇本中也會出現，但是頻率較低，玩家提及較少。“我玩過的劇本中，涉及暴力的內容挺少的，頂多就是類似于殺手任務。”有玩家解釋道。

值得一提的是，管理規定明確“經營單位應當自劇本上架之日起30日內，將自審后的劇本向所在區文化和旅游局備案登記”。這也就意味著企業可以“邊經營邊備案”，備案管理不會影響企業的正常經營。

在王建剛看來，采取備案而不是審批，不會影響經營主體現有的經營。但隨著2022年3月1日《暫行規定》的實施，由于要求經營主體有自審的能力，經營者要提高專業素質，需要對劇本的內容、道具、服裝等的判讀和使用更為專業，或者聘請專業人員協審。經營的準入門檻將有所提高，經營的持續性將受到考驗。

具體落地

另一方面，《暫定規定》在具體的內容審查、未成年保護等實操性的落地上尚還沒有給出詳細的條款。

聚本玩家創始人、總經理源子夫向21世紀經濟報道記者指出，現在“劇本殺”所謂的自審和備案制度，僅僅是備案，然后完成自審。但沒有一個店家知道如何自審，往往在這過程中，一般情況下店家會矯枉過正。如果店家覺得劇本的尺度比較大，甚至會影響他們未來的經營，可能就會選擇當下不開這個劇本或者不買它。

他進一步表示，條例的出臺會導致店家出于成本的考慮會更加謹慎的選擇劇本，進而會影響到整個行業的經營狀況，促使行業發生巨大改變。未來，有可能會誕生一些標準化內容生產企業，因為現在“劇本殺”劇本的發行及內容審查，嚴格來講，并不規范。

我是謎創始人劉洵夢則表示，劇本程度是否過度是相對還比較好認定，但是具體落實到內容分級和未成年保護的時候，這個界限又會有一點模糊。

年輕的消費群體本身就是劇本殺最主要的消費群體，針對未成年人玩“劇本殺”的一項調查顯示，上海初高中生的未成年人了解或玩過“劇本殺”的差不多占到50%。

具體未成年保護要如何去落實呢？

王建剛進一步建議道，未來最重要的是操作標準和管理細則，防止鉆政策空子，讓監管能做到真正落地。

1. 內容分級可以有更細致的標準，可應更具操作性，比如采用案例法進行內容分級引導；

2. 明確未成年人身份核實的方式。既要不侵犯隱私，又能做到真正把關。例如，是否用指紋識別代替人臉識別？

3. 某些情感劇本中，有家庭成員劇情，未成年人、監護人是否可以一起進入？對進入者人數如何限制？

4. 顯著位置和活動前予以提示的具體指向。顯著位置的解釋可以具體為店面門頭、網站和APP的首頁等；活動前的提示是否可以在整場活動開局前5分鐘？是否可在某個本子的某個具體涉及“少兒不宜”的情節前？

后續影響

曾經小眾的劇本殺現已成為了線下主流娛樂方式之一，成為“Z時代”的新消費，甚至“殺”出了一種新業態。

企查查數據顯示，從投融資情況來看，目前我國狼人殺、劇本殺相關的融資事件共計39起，涉及項目共22個，披露的融資總額超253.4億元人民幣。

2021年劇本殺相關的融資事件共計8起，涉及項目共8個，披露的融資總額超0.88億元人民幣。

無獨有偶的是，在今年廣東省兩會上，民革廣東省委員會提交提案，認為當前行業的準入門檻相對較低，部分劇本內容過于低俗、血腥，在一定程度上影響了未成年人的身心健康，劇本存在質量良莠不齊、知識產權不清晰等問題，行業監管和管理規范上也存在漏洞和空白。

對此，廣東民革建議，市場監督等相關職能部門要加強對劇本推理游戲市場的監督管理，把這種新業態場所納入日常管理范疇，監督推理游戲企業門店不得向未成年人提供少兒不宜的游戲，摻雜暴力、恐怖情節的劇本要限制未成年人參與。

誠如上述建議所言，劇本殺所面臨的問題并不僅僅只有內容質量，版權問題亦是一大痛點。“沒有專門機構定義劇本殺是什么，不光劇本殺沒有，桌游、密室都沒有。目前我們認定自己有內容版權，自己生產的就是正版劇本。” 劉洵夢解釋道，國家版權法保護內容上的版權，但不保護玩法上的版權，“前幾年狼人殺很火，但是國外的版權方基本拿不到錢，劇本殺也一樣是分為內容和玩法，所以比較麻煩，還得看后續定義。就我實際了解的劇本殺盜版情況，還是比較嚴重的，盜版的銷售量特別大，很大程度是私域跟線下的流量，但是我們能查到的很少。”

對此，王建剛表示，“備案機制對版權保護是一個利好。”劇本殺行業這兩年野蠻生長，在劇本的創作、發行、交易、使用（打本）等環節，無論是依靠市場行情標準還是政府法規監管，都沒有形成明確著作權和版權保護機制。這次上海的備案制，在經營主體這個點位和環節做出了有利于版權保護的舉措。

1.劇本殺的版權保護需要系統考慮。要從作品認證、登記確權，到發行交易，盜版監測、侵權追索等全鏈條構建版權保護體系。比如，建立全樣本劇本庫，好劇本采用預售制、拍賣制；建立商家和玩家的信用鏈等。

2.劇本殺的版權保護建立的信息技術基礎之上。劇本殺、沉浸劇、元宇宙這些新業態與以往以物理實體方式出現的商業模式有很多不同，其版權保護需要有很好的信息技術和數字技術基礎。

劇本殺從登陸熱門綜藝到成為現象級線下社交活動，大街小巷里雨后春筍般冒出的實體店到進一步與文旅、民宿業融合，2021年甚至被稱為“劇本殺元年”。根據美團研究院所發布的《2021實體劇本殺消費洞察報告》，2021年國內劇本殺市場規模預計將超過150億元，消費者規模或達941萬，超七成為30歲以下的年輕人群，超四成用戶消費頻次在一周一次及以上。

與之相對應的是監管的快速反應，在2022年的開年上海就首創提出了劇本殺管理規定，其他地市亦在進行有關探討，以護航行業規范化發展。“監管的關注也恰恰是說明了這個行業的潛力。”在源子夫看來，相關監管的逐步到位可以進一步推動整個行業的規范化發展和產業鏈的完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