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又到“金三銀四”，這個簡歷滿天飛的求職旺季，就業選擇卻越來越“魔幻”。

先是2022年1月11日，重慶中煙公司在官網發布了“擬招聘錄用名單”，重慶卷煙廠、涪陵卷煙廠、黔江卷煙廠的生產操作崗位競爭激烈，不僅985、211之類的高學歷人才比比皆是，甚至不乏海歸的身影。

沒看錯，這些“天之驕子”們應聘的，正是一線操作工。不僅要到卷煙生產車間服務3年以上，做的也是“制絲”和“卷包”的活，屬于實打實的勞動型工作。

緊接著，2月14日，河南中煙也發布了最新招聘信息，操作崗位最低要求本科以上。事實上，河南中煙曾在去年因錄用人員超3成為研究生而登上熱搜，卷煙廠對此表示，因為報名碩士實在太多，只好優中選優（能把“內卷”說的這樣云淡風輕，也是沒誰了）。

這樣的事情并非個例。四川中煙旗下的卷煙廠，直接寫明“雙一流”大學及專業優先；山西省和昆明卷煙廠共同建立的煙草公司更厲害，22個生產操作崗名額，招了18名研究生，占比高達81%。

網上因此流傳出了這樣的段子：宇宙的盡頭是考公務員，但如果可以去中煙，就會發現，原來世界的宇宙不止一個。

言歸正傳，卷煙廠里，到底藏著什么玄機，竟然引得無數高材生為爭當操作工，不惜擠破了頭？

01

中國最不缺錢公司

暴利遠遠超乎想象

坊間一直有這樣的說法，煙草每年上的稅，正好和國防開支一樣。

此言非虛。若論中國最不缺錢的公司，它既不是騰訊、阿里這樣的互聯網領軍企業；也不是中石油、工建農中四大銀行這樣的大型傳統國企；更不是華為、美的這樣的位列世界500強的民營企業，而是中國煙草總公司。

單說2020年，全國煙草行業工商稅利總額12803億元，創下歷史新高。假如把中國煙草總公司算作一個國家，稅利總額算作它的GDP，那么在世界排名中將排到53名。

能力越大責任越大，煙草公司幾乎把所有利潤都當作稅收給繳納了，每年繳稅破萬億，上至航母，下至遍布南北的高鐵基建，無不有著煙草財政的身影。

支撐一切的底氣，來自于嚴格的國家專賣制度。早在上世紀80年代，國家就確定了煙草行業由國家專營。后來設立了國家煙草專賣局、中國煙草總公司，對全國煙草行業“人、財、物、產、供、銷、內、外、貿”進行集中統一管理。

整個煙草主要分為商業和工業兩條線。在商業線，全國有省級煙草專賣局（公司）33家，地市級煙草專賣局（公司）446個；在工業線，全國有卷煙工業企業和煙機制造企業105個，煙葉復烤企業56個。

正是因為煙草行業的獨特屬性，讓它成為了中國罕見的“年稅利超萬億”的企業。事實上，早在2006年，上海、云南、湖南、湖北、浙江、貴州、江蘇、廣東、福建、四川、廣西的納稅第一大戶，都是當地煙草公司。

如今十幾年過去了，這種局面仍然未有絲毫改變。要知道，中石油、工商銀行、國家電網這些國企大佬，每年納稅規模也不過千億，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

眾所周知，我國是煙草消費大國，煙民超過3億人，有著不容忽視的剛性需求，每年消費卷煙數量超過5000萬箱，占據全球總量的44%，市場規模巨大。

與之相對的，卻是極低的煙草生產成本。一包65元的軟中華煙，實際成本只有3元不到，即便如此，它還是各個零售店最走俏的商品之一。

暴利的另一根源來自煙草稅。每包成品煙，卷煙廠都要代收54.5%的煙草消費稅，包含增值稅、所得稅、印花稅等。（上面提到的軟中華，它所交的稅達到35元）

從卷煙產到煙草專賣局，再到各個中間零售商，最后抵達消費者手中，各個環節又都會產生成本，也就導致了香煙價格的居高不下。

而與市場定律不符的是，盡管銷量如日中天，但營銷費用卻幾乎為零。按照廣告法規定，廣播、電視、報紙等各種媒介不得直接或變相發布煙草廣告，看似增加了不利因素，實則不然。

在煙民總量持續上升，已經高壟斷的情況下，打不打廣告，都不會影響實際效果。種種既定條件下糅合在一起，使得煙草行業無往不利。

尤其是當幾乎所有行業都受到疫情沖擊影響時，煙草公司的業績反而更加蒸蒸日上。旱澇保收，誰又能不說聲“真香”。

02

財大氣粗福利豐厚

就業高地當之無愧

根據財政部網站披露的信息顯示，中國煙草總公司2019年度在崗職工年平均工資為18.67萬元。

這里面既包括一些有編制的員工，也包括臨時工、外包員工。如果針對正式員工，人工薪酬估計得達到20萬元以上，業績比較好的省級煙草公司，平均薪酬甚至可以達到30萬元以上。

具體是什么概念呢？據21世紀經濟報道統計，在城鎮非私營單位中，北京、上海、天津年均工資最高，2019年均在10萬元以上；在城鎮私營單位中，居前三的則是北京、上海、廣東，2019年年均工資均在6.2萬元以上；就算是“前途無量”的IT行業，2019年均工資也只是16萬元左右。

各個地方煙草公司的平均工資，也是輕松秒殺其他行業。時代周報曾在報道中提及，一位某三線城市的卷煙廠員工透露，“新人稅前年薪也有15萬元，還有不少其他福利。”

六險二金、年終獎、住房補貼，這些都是毛毛雨。高薪之外，有些地區的煙草公司還會集資建房，員工只要支付遠遠低于市場價格的房屋成本價，就能獲得一套房子。

讓人羨慕嫉妒恨的，還有一線城市的落戶資格。很多煙草公司都手握數量不等的“落戶名額”，這簡直是比真金白銀還要值錢的東西，有很多人在外辛苦工作數十年，也混不到個北京戶口。

并且，卷煙工只是名校畢業生們暫時的身份，他們并不會一直困在一線。原則上只要員工在基層工作滿3年后，就有機會調到其他管理崗上，比如在中煙，一線流水線可以通過內聘換崗，躋身管理崗位，實現向上流動。

并且，香煙生產也分淡旺季。由于煙草制品屬于計劃生產，每個煙廠、每種卷煙品類都是按照分配的額度進行生產，生產任務完成后，卷煙廠就會開始安排放假。

雖然在福利待遇上，求賢心切的互聯網大廠們沒少下功夫。比如京東宣稱要將員工平均年薪由14薪逐步漲至16薪；騰訊、快手、美團均表示取消大小周；小米直接授予3904名員工，共計7023萬股獎勵股份，人均獎勵約47萬港元（約39.29萬元）。

但如影隨形的，還有嚴苛的KPI考核，35歲裁員線、996福報論，難免讓人如履薄冰。除此之外，還有一整套防止帶薪摸魚的機制，比如廁所裝計時器，工位配“智能坐墊”，軟件運行時長監控等操作。

去年底，國美控股就發布了《關于違反員工行為規范》的處罰通報，毫不留情地公布了員工上網內容及流量。

防不勝防的，還有隱秘的“離職傾向分析”的軟件，能在不知不覺中，幫助管理者判斷出具有離職傾向的員工，而這幾乎是大部分公司內部默認的“潛規則”。

相較之下，錢多、事少、可靠，帶有國有、專營光環的卷煙廠，擁有與生俱來的“護城河”，自然成了就業的上上之選。

畢竟，馬斯洛需求的五個層次，幾乎都能得到滿足，如何能不叫人趨之若鶩。

03

到底是人才的浪費

還是前途最優選擇

市場選擇的結果，往往能反應出就業趨勢的變化。

“下海”與“上岸”，好比時代的輪回。90年代的下海潮，讓許多人主打破鐵飯碗，加入經商大軍并以此為榮。

前幾年，互聯網行業的快速發展，又讓程序員、產品經理躋身為熱門職位。但從2018年開始，資本逐漸收縮，疫情的爆發，不確定因素的增加，“穩定”的重要性凸顯出來。

這種穩定，不僅是指工作穩定，也包括行業穩定，不會有大起大落的風險。在一個穩定的平臺上，對個人的成長和培養顯然是有好處的。

有數據統計，2019年北京大學的畢業生，到黨政機關和事業單位工作的畢業生比例達到了49.79%，到國有企業的有27.15%，意味著超過四分之三的北大就業畢業生進入了體制。

獵聘發布的《2020年2月互聯網從業者求職報告》也顯示，有投遞行為的互聯網從業者，開始轉向傳統行業、大型企業。

不容忽視的，還有每年不斷攀升的畢業生數據。以2021年為例，高校畢業生總規模再創新高，首次突破900萬，就業壓力的嚴峻程度，可想而知。

于是，很多看似“不可思議”的事情，順理成章地出現了。大批碩士加入外賣大軍；北京鏈家的APP上，每23個經紀人當中，就有1個是名牌大學的高材生；在杭州余杭區的街道辦，坐著十幾個來自清華、北大的畢業生。

因為就業市場根本不能提供如此多與專業相匹配的崗位，職教未完全分流的大背景下，名校畢業生們躋身基層，并不算資源錯配，大材小用。

在極晝Plus的采訪中，有卷煙廠工作的受訪者表示：“我去過北京后廠村，當時晚上九點多，依然燈火通明，結束工作后他們去住的地方，也是很破舊的一個小區，就算年收入再高，生活質量完全比不上我在老家的卷煙廠上班。對我來說，先是活著，其次才是實現個人價值。”

在每日人物的采訪里，另一位在西南地區某卷煙廠工作的年輕人，對輿論爭議給出了更為中肯的回答：“很多人認為這份工作不需要高學歷，煙廠招聘研究生，并不是說只有研究生能勝任，而是企業賦予了研究生更多的期待。自動化、機械化、智能化是未來方向，對學歷提高要求很正常。我也不同意這是學歷貶值，相反，人和機器是一種相互進步的關系，所以一個研究生的真正意義，在于創造超越這個崗位的基礎價值。”

有人愿意躺平，有人愿意奔跑，一切如人飲水，冷暖自知。所以，就算更多碩士乃至博士，紛紛來到流水線做包裝，也實在不必驚訝。

與其說這些人是去卷煙廠當工人，不如說是利用手中現有的最好“籌碼”，挑了對自身最有利的賽道。

甲之砒霜，乙之蜜糖，將這種選擇上綱上線為社會的退步，文化的沒落，真正的大可不必